“皇上, 唐姑娘在殿外侯著有段時辰了，這天冷，若是凍著了可怎麽是好。”長樂宮裏, 德子試探著看了蘇錚一眼, 小心地揣摩著蘇錚的心思，提議道:“唐姑娘既然拿了陵陽侯的牌子, 那皇上不如喚唐姑娘進來，且問問看有什麽事？”

“她能有何事, 不過是給丞相求情來的。”否則唐雲音又怎麽可能進宮來找自己, 蘇錚嘆了口氣, 揮手道:“也罷，你去領她進來吧。”

“唐姑娘，快進去吧, 皇上在裏面等著您吶。”德子領著唐雲音往裏走，看到唐雲音因為冷有些微紅臉頰，忍不住多嘴好心提醒道:“唐姑娘，皇上現在心情不是很好, 姑娘若是要為丞相說清，還得委婉些的好，別到時再惹惱了皇上。”

“多謝公公提點, 雲音記著了。”唐雲音跟在德子身後，邁進長樂宮的正門，發現宮裏面依然如自己上回來的時候一個樣，冷冷清清, 沈寂端莊，可是明明蘇錚在這兒，為何還是這般模樣，“公公，這長樂宮是個什麽地方？”

“姑娘是不是看著怪冷清的？”德子回過頭朝唐雲音瞧了一眼，半晌，嘆了口氣，解釋道:“這長樂宮啊是皇上為皇後造得宮殿，本來這寓意是護皇後一生長樂無憂，可惜天意弄人，皇後竟一天也未曾在這宮殿裏住過，但是皇上仍堅持要造好，一切規格皆按從前設想。”

“公公說得皇後可是我的妹妹麽？”一番話聽得唐雲音忍不住覺得德子說得是其他人，這長樂宮原來竟然蘇錚是為自己所造。

“正是姑娘的妹妹，聖德皇後。”德子微微一彎腰，向後退了兩步，“姑娘，到了，奴才就不進去了，姑娘記著奴才方才的話，慎重些才好。”

“有勞公公了，雲音記得。”

長樂宮的正殿內，擺著一面棋盤，蘇錚坐在一面手執黑子，聽到聲響後頭也未擡，便開口道:“朕知道你會來，朕也知道你因為什麽而來。朕本不該見你，可是朕還是讓你進來了，你可知為何？”

唐雲音表情有些微妙，但也只能回答道:“因為臣女長得像皇後，因為皇上思戀皇後，故而願意見臣女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蘇錚敲了敲棋桌，“坐下陪朕下一局棋，若是你能贏了朕，朕便聽聽你要說些什麽。”

唐雲音依言坐在了蘇錚對面，棋盤上已經落了不少棋子，黑白二勢旗鼓相當，倒是瞧不出大勢如何，但是唐雲音清楚。

以前在太子府時，她與蘇錚時常對弈，這局棋每每不到三十六手，黑子便會占盡優勢，她總是不服輸，所以每次都纏著蘇錚試新得路子。

如何去贏，唐雲音知道得很清楚，只要按照前世的記憶一步一步落下棋子就行了。這樣一來，倒是與自己的目的不謀而合了，無論如何蘇錚今日都會知道自己就是唐鳳鸞的。

想到這裏，唐雲音了然落下一字，輕聲對蘇錚道:“臣女不會輸的，皇上記得答應臣女的話。”

蘇錚眉梢一揚，擡頭看著唐雲音，滿眼裏都是不相信道:“你先贏了朕再說吧。”

隨著一聲聲清脆地落子，蘇錚收起了散漫地心思，眼中地驚訝也越來越盛，直到最後一字落完後又良久之後，蘇錚才喃喃自語了一句:“你和鸞兒不愧是雙生子，竟然連下棋落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樣，朕總以為是鸞兒回來了。”

對面的唐雲音輕輕接了一句道:“若不是以前殿下不厭其煩地陪著鸞兒一遍一遍地對局，鸞兒也不會贏。”

“！！！”

蘇錚一瞬間像是被擊中了一般，刷地一下站了起來，一步邁到唐雲音面前，神情失控道:“鸞兒？鸞兒，真得是你嗎？朕這不是錯覺嗎？”

唐雲音只輕抿了下唇角，這動作她以前時常有，“皇上不是錯覺，臣女確實是唐鳳鸞，只是皇上為何這麽輕易便信了。”承認地感覺並不多難，只是這一聲皇上，依舊讓唐雲音覺得兩人關系遙遠地只能是九五之尊和大臣之女了。

“為何不信。”蘇錚自嘲似地一笑，“鸞兒，你可知朕有多想這一刻嗎。朕不想去求證，朕也不敢，朕只想鸞兒你回來，唐鳳鸞還是唐雲音，哪個身份都好，朕只要那個從兒時就陪在朕身邊的人回來。”

“......”原本準備好得來讓蘇錚相信的說辭都用不上了，唐雲音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提關於父親的事。

稍稍冷靜下來後，蘇錚向唐雲音又靠近了些，低頭再看這張臉時，恍如隔世，“鸞兒，你那時怎麽會時隔半年又從蓬萊島回皇都呢？”

“臣女...”唐雲音看見蘇錚眉宇間責怪的神色，妥協道:“鸞兒那日在府上失了意識，原也以為再也見不到，見不到皇上了。可是誰想又醒了過來，鸞兒也不知為何會如此。鸞兒一直沒有對皇上說，也是因為不知自己能留於姐姐身子裏多久。”

蘇錚聽完沈默了一會兒，那日他匆忙回到府中時見到的景象，現在想來仍是心如刀絞，“鸞兒，朕也不想知道為何會如此，你能回來便好。”蘇錚怕自己深究下去，會又一次把鸞兒弄丟了。

“皇上，鸞兒想見父親。”唐雲音低著頭，話說得無比突兀，她不想跟蘇錚為了重生的事迂回，她能等，可是現在在獄中的父親等不了。

蘇錚原本欣喜若狂的心瞬間像是被潑了雪水，“鸞兒，你告訴朕，今日若不是你父親被朕命人看押起來，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告訴朕你回來了？”那些不知能留在這個軀殼多久的話不過是借口。

“是。”唐雲音仰頭與蘇錚對視，“皇上，鸞兒重生一次便是逃脫了進這厚重宮墻的命運，所以又怎麽會再讓自己進來呢。”

“你就如此不願待在朕的身邊？”蘇錚幾乎要被氣笑了，“鸞兒，朕與你自小一起長大，朕是你的夫君，你是朕的皇後，可最終卻連陪著朕入宮都不願意，朕以為，不論如何，最後朕的身邊都會有你。”

“可是，鸞兒為何會離開，皇上那日在皇陵已說得分明了。鸞兒從前從未想過離開皇上，是皇上親手把鸞兒推開的！”脆弱的眼神兇狠又倔強，“皇上不該怪鸞兒的。”

蘇錚在唐雲音帶著哭腔的質問聲下頹然坐了下來，低著頭道:“是，都是朕的錯。朕後悔了，鸞兒，朕真得後悔了。”

唐雲音輕咬了下唇角，帝王的心思誰能猜得了，“皇上，鸞兒只想見父親。”

蘇錚被這句話賭住了口中的千言萬語，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，“朕累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“皇上，鸞兒的父親分明是被冤枉的，皇上為何要下旨關押鸞兒的父親？”唐雲音語氣急切，兩蹙好看的眉攏到了一起，“皇上，父親他年事已高，受不住這番變故的，縱使皇上最後證實了父親的清白，那也是遲了！”

“丞相一事朕自會定奪，你不用擔心。”蘇錚伸出兩指揉開眉心，這件事目前還不能讓鸞兒知道全部，一招不慎滿盤皆輸。

“皇上叫鸞兒如何不擔心？他是鸞兒的父親啊！”唐雲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和蘇錚之間就成了這樣，各種無奈交疊在一起，成了無法破解的網。

蘇錚轉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唐雲音，怕自己一個心軟便會答應了。

“唐姑娘，您小心些，要不讓奴才送您出宮吧？”德子跟著一路扶著宮墻踉踉蹌蹌的往前走的唐雲音，擔心不已，時不時伸手去護著一下，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栽下去。誒，皇上和唐姑娘都是不肯妥協的人，平日裏瞧著唐姑娘柔柔弱弱的樣子，沒想到骨子裏也是執拗得很。

唐雲音一路扶著宮墻向前走，也不管前面是什麽地方，結果一路到了浮生殿。殿裏掌事的姑姑見是她，倒也沒攔著。

唐雲音站在右偏殿的那副畫像下，仰著頭看了許久，終於在畫中之人的手腕看找到了一根若隱若現的紅繩。

是了，是了，這畫上的人是姐姐，陸雲天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唐雲音了。那日在這殿中，陸雲天對自己解釋這幅畫時所說的那些話，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不忍嗎？

浮生殿中，唐雲音一人獨自站著，德子被掌事姑姑攔在了外面。擡頭對上姐姐的畫像，唐雲音心裏想著如今自己的處境猶如四面楚歌，一直對自己愛護有加的師兄與自己決斷，蘇錚半分不願松口，自己又無法讓楚嶠站到蘇錚的對立面上去。

最後還能剩誰呢，就在唐雲音快要絕望之際，突然想到了那個戴著銀面具的青年。對，還有沈衍，她還能去求沈衍，雖然沈衍從來不肯以真面目示她，但是向來對自己有求必應。她可以去封月樓求沈衍來找到真正的幕後主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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